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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窗外的月色难得的皎洁.我的心也难得的平静,安详。
     那个女孩的脸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没有焦距却充满阳光的双眼,略显苍白却总是含着丝笑意的脸。每一次想到她都有一种淡淡的痛在我心间萦绕。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愿她幸福安康。
     那是我们一家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三年,两年多的时光让我们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关起门来过日子。
     因为都是租住的房子,又都来自天南地北,也许是出于防人之心,也许是疲于应付,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深交。院子里谁家晾晒的衣服掉地上了,随手捡起或者干脆当作没看见,也是有的。碰见了,觉的眼熟,点个头或毫无反应的擦肩而过也无半点异样感觉。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一切都习惯成自然。
     那天,应为赶交一批货,下班迟了,出厂门的时候,太阳已被远处的高楼遮了半边脸,高高低低的建筑物在夕阳余晖下竟也有几分美丽。
     我叹口气,在美的景色我也没有半点闲暇来欣赏,匆匆到菜场买了菜,因为急着回家给儿子做饭,走了那条老街。
     老街的破败和整座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所以它即将被拆掉,取而代之的将是一条商业街。
      很难想象在一座繁华城镇中心还藏着一条这样的街,两排白墙黑瓦,南方特色建筑,在饱经风霜后早已没有了黑白对比的明丽,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它们原来的主人早已搬到了高档小区,因为租金低廉,现在这里还住着一些收废品的外地人。
      看着两旁阴森森的危房,我加快了脚步。在往常我另愿绕大路,多走一半的路程,也不会走这里。
      走着,走着,隐约地,我听到一片唧唧咋咋的声音,我的目光向着声音处追寻,脚步也下意识的跟了过去。
      越来越清晰的鸟叫声,不是路边三两只鸟儿的聒噪,也不是鸟笼子里金丝雀讨好的歌唱,像在讨论一个非常有争议的问题而相持不下,又像在等待一场盛宴,彼此表露着兴奋之情。
      混在一起的唧咋声,是那么清脆,那么欢快,它们掩盖住了汽车的轰鸣声,进入了我的耳朵,我的记忆里。
       我停在一棵大树下,这是一棵我叫不上来名字的树,高高大大,树干笔直,树叶茂盛。我仰着头,一大群鸟儿就在我的头顶,在树枝,树叶间来回穿梭。我能听见它们翅膀拍打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它们因相互碰撞而发出的不协调的声音。
      
     “不要抢,不要抢"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好奇的寻着声音向上张望,大树旁是一座老房子,二楼的窗户就开在树冠旁,茂盛的枝叶就快伸进屋子里了。只见蜂拥的鸟儿堵住了大半个窗口,一个小女孩正在往窗台上撒米。
      鸟儿的唧咋声伴随着小女孩的笑声,飘荡在黄昏十分,这幅宫崎骏动画里才会有的画面如此真切的展现在我眼前,感动让我呆立半晌。。。
    女孩像是看见了我,对我挥了挥手,我也赶紧向她挥手,看见手里提的菜
我低呼道“糟糕,儿子该等急了。"
    匆匆转身离去,却频频回头望去,在逐渐弥漫的夜色中,鸟儿渐渐散去,寂静下来的小窗显的那么冷清,只有那个小小的人影,依旧站在那里。
    第二天清早,我又走了那条老街,走在青石小道上,我第一次仔细观察它。这一座座老房子,在历经几十的风雨后,依旧用它们残破的身躯庇护那些被繁华遗忘的人们。然而,很快它们就会被全副武装的钢筋水泥替代,到那时,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而我呢,我又是否能融入这座城市?
    我站在那颗大树下,看着面前的二层小楼,墙面石灰大片脱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石块,一个大大的“拆"字歪七扭八趴在墙上。
    门半敞着,可以看见里面码的一堆堆的废品,我想他们应该早就开工去了,我也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傍晚,我特意去学校接儿子,我是多么希望儿子能分享我的感动。
    离的很远,我就听见隐约的唧咋声。
    “听”
    “什么呀?"儿子做出倾听的样子,眼睛茫然的看着我。
    “小鸟的叫声啊!”
    说话间,我们已经看见了那棵大树,儿子终于开始兴奋了,蹦跳着跑到大树下。
     “妈妈,妈妈,好多小鸟啊,我抓一些回去,好不好。”儿子边大叫边伸出手做出要抓的样子。
     鸟儿受了惊,呼啦一下四散开,又聚在一起在树冠上徘徊。
     我连忙拉住儿子,做出禁声的手势。
     不一会儿,窗户开了。一个小簸箕被放在了窗台上,鸟儿像得了某种信号,一拥而上,
     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女孩端了一簸箕鸟儿似的,有趣之极。
     儿子已经看呆了,半晌才用无比仰慕的口气对我说“这些鸟儿都是她的宠物吗?她好厉害哦。”
     我笑着摇摇头,看见小女孩好像在向我们招手,又不像。我还没反应过来,儿子已经屁颠的跑过去打开了虚掩的门。
    我习惯性的去拉住他,儿子回头可怜兮兮的请求“妈妈,我就上去玩一小会儿。”
    我一向禁止儿子去陌生人家玩的,但是这个小女孩给我一种莫名的好感,我心里是希望儿子和她交朋友的。
    我松开手“妈妈去买菜,回头来接你,你不要调。。。”
    话没说完,儿子一溜烟进了院子。
    我很快就买完了菜,回到小楼下,正要呼喊儿子,门忽然开了,儿子风一样冲了出来,低着头,向着家的方向跑去,我吃了一惊,赶紧追在后面。
    回到家我才看见儿子的小脸上有两道红肿的伤痕,应该是指甲刮出来的。
    我问他怎么回事,儿子立马憋起嘴,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我拿来冰块给他敷脸,半晌他才慢吞吞地说“妈妈,她其实不是故意的。”
    “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语气不善,应为心疼儿子,气自己。
    “她眼睛看不见,她生了一种病,只能看见红色的东西。”
     我呆了一瞬,怪不的总觉的她眼神飘忽,我恍然,儿子的书包和我买才用的布袋都是红色的。
    “那她是不小心划到你的喽。”我放轻了语气问。
    “我。。。我只想抓一只小鸟。。。”
    我很理解小女孩的行为,那些鸟儿在儿子的眼中只是有趣的宠物,对于小女孩来说却可能是唯一的玩伴。
    我已经不再排斥那条老街,每次走到那个路口就自然而然的拐进去,早上偶尔能看见院子里有人忙碌,我会忍不住往里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爷,应该是小女孩的爷爷。
    这几天下班早,自那日和儿子一起看鸟儿后再没机会看鸟儿,可惜我不能为了它们而放慢脚步啊!     
    今天也是如此,紧闭的窗户,安静的大树。我叹口气,转过视线,却听女孩的叫声。
    “阿姨”
     我一愣,朝窗户那瞧,果然是那个小女孩,她站在窗户那,似有似无的望着我。
    
 “阿姨”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愣,朝窗户那瞧,果然是那个小女孩,她正大睁着眼睛似有似无的望着我。
  “唉,孩子,有事吗?”我夸张的微笑着,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很友善,尽管我知道她看不见。
  “阿姨您能上来吗?”女孩声音里带着恳求。
   我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眼前是一个同样狭窄的过道,过道两边是用空心砖或木板隔成的一间间的小房子。这是本地人用来出租的筒子楼,一百平的楼层可以隔个十来间,屋内放张床,摆上煤气罩,放只马桶,吃喝拉撒具在其类,到了做饭的时候,家家叮叮哐哐,楼道里油烟弥漫像战场。晚上睡觉能听见隔壁扯呼放屁说梦话,两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这样的筒子楼里。
   一向热闹非凡的筒子楼,此时却非常冷清,因为房子要拆了,人们陆续都搬走了,小女孩一家大概是这里最后的住户了。
   过道的尽头开着一扇小窗户,窗户外便是茂密的树冠,在靠近窗户的一根枝桠上扎着一块红布条,红布条随风时而在空中飘荡,时而落在窗台上作片刻的休息。
   靠近窗户的那扇门开了,小女孩走了出来,我忙迎上去。
   小女孩向我摊开合在胸前的手,露出一只小小的麻雀。
  “好可爱的麻雀。”我说。
  “阿姨,你把小鸟带给小泽,替我向他说对不起。”小女孩说完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麻雀递给我,转身进了屋。
   我看着手里的鸟儿,毛茸茸的脑袋不停的动着,绿豆一样的小眼似乎在打量我。它的腿上拴了一根红绳,正捏在我的手里。
   我下了楼,刚走两步,便听小女孩叫我。
   “阿姨,让小泽好好照顾它。”
   “好,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它的。”我举着红布袋大幅度的摇着,我想她一定看的到。
    我把小鸟交给儿子时,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欢呼雀跃。他看着小鸟呆了一会儿,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个盒子,那是他爸爸出差时给他买的巧克力。
   “妈妈,我却找鸟儿了。”说完也没等我同意,便风也似的跑了出去。
   “找鸟儿。。。鸟儿不是给你了吗?”
    儿子回来时,嘴里哼着儿歌,看来两个小家伙聊的不错。
    饭桌上我笑问“那小女孩叫鸟儿?”
    “恩,可爱吧。”
    “挺特别的名字,那巧克力她喜欢吗?”我问。
    “她说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都快忘记什么是甜味了。”
    “啊!?”我大笑“现在的孩子太会夸张了。”在怎么样,糖还是买的起的吧。
    儿子停了筷子,用很哀伤的口气说“鸟儿说她得的是糖尿病,她爸爸妈妈从不给她买糖。。。”
    我脑袋“嗡”的一下,儿子后面的话我一句没听见,脑子里只剩下那句“她得了糖尿病。”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得了糖尿病,那时条件差,家人对这病并没有重视,父亲本身又很贪嘴,根本不忌口,两三年后父亲病情加重,去医院检查时已经转成胰腺癌,很快父亲便离开了我们。
   后来,我对这个病做了一些了解,糖尿病中医又叫消渴症,不能治愈,只能药物控制,对饮食要求十分严格,大量进食含蔗糖,葡萄糖的食物会导致中毒,昏迷危及生命。它的并发症之一就是视力下降,甚至失明。。。
     越想越心惊,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的巧克力都给她了吗?”
     儿子被我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呆呆的点了一下头。
    “你呆在家里,妈妈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我对儿子叮嘱一句,匆匆往小楼赶去。
    “那小女孩知道自己的病,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我边走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但转念一想“大人面对美食都会忍不住多吃几口,何况是个孩子呢。”心里一阵紧张,快走变做小跑。
     来到小楼,小院门已经关上,二楼的窗户亮着,里面传出人语声,我赶紧竖起耳朵听,有小女孩的声音。
   “谢天谢地”我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要不要上去说明情况呢?”我在内心挣扎,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这事可大可小,你不能冒失的上去,没事反到被人赖上,这样的事儿可不新鲜。你的日子也刚刚安稳,可经不起折腾。”
     “还是静观其变吧。”我自言自语道。
     一阵风吹来,我刚出了一身冷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又脚步匆匆的赶回家。
   
 中秋节,儿子和他爸爸回老家了,应为厂里假期短我独自留下。本来和几个同事约好逛街的,应为心里有事提不起精神,干脆呆在家里。
   打扫卫生忙了一上午,下午准备绣十字绣打发时间,刚拿出针线就听见了敲门声。
   本地没什么亲戚,几个朋友都玩去了,该不会是。。。我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
   打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我面前,他佝偻着腰,显的矮人一头,我觉的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当看见他手里拿的巧克力盒子时才猛然想起我在老街的院子里瞟见过他,他是小女孩的爷爷。
   拿着盒子来兴师问罪了?但看他正眯着眼睛对我笑,又不像啊!
   “请问,您是?”我明知故问。
   “这是小泽的家吗?”男人问。
   “是。。。是的,您。。。”
   “总算找着了,鸟儿说的不清楚让我好找。”
   “鸟儿。。。她。。。有事吗?”男人只顾着擦汗没注意我渐变的脸色。
   “哦,这个。”男人将盒子递给我“鸟儿她生病了,吃不了这个,让我来还给小泽。”男人说着将盒子塞进了我手里“好东西别浪费了。”
    沉甸甸的盒子一下子将我的不安和疑虑化做巨大的羞愧感。
    男人见我怔怔的不说话,有些尴尬“那。。。我就先走了。”
    “哎”我赶忙叫住他“你看我,让你站半天,进屋喝杯茶吧!”
   男人见我语气恳切没有拒绝,男人一进屋就盯着挂在窗边的鸟笼。
   “那是鸟儿送给小泽的。”我道。
   男人笑着说“鸟儿没朋友却跟这些小东西特亲近,你说那么怕人的小东西咋就不怕她呢?”
   我心想如果人人都能有一颗像鸟儿一样干净纯洁的心,这些小东西就不会怕人了吧。
   我请男人坐下边给他倒茶边随口说“你是鸟儿的爷爷吧。”
   男人接过茶杯,笑笑“我是鸟儿的爸爸。”
  “啊?”我不敢相信的看向他,实在无法将他和秀气的鸟儿联系起来。
  “鸟儿是我捡到的。”男人喝了口茶,道“本来是给我儿子养的,后来发现她有糖尿病,那病除不了根还费钱,儿媳妇不愿意要,就想再把她扔了。我和老伴都舍不得,捡到她时她才这么点大。”男人用手比划“就跟一个刚出壳的鸟儿一样,我和老伴想自己养,儿媳妇还是不愿意,我们只好分了家。鸟儿不能吃糖,老伴抱着她在几个村子找奶,总算把她拉巴大了。”
   我心里隐隐的发疼,那么干净纯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坎坷的身世。
   “鸟儿的病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什么严重不严重的,她这病是娘胎里带的,打小眼睛就不行。农村的医生治不了,我们就把她带到这儿。这的医生还治不了,我们就把她带到更大的城市找更好的医生。”
   听完这些,我心里即感动又惆怅,为鸟儿的幸和不幸。
   那个下午鸟儿的爸爸和我说了很多很多,他说有人跟他说应该把鸟儿送去福利院,也许能的到更好的照顾。他说他儿子告诉他只要把鸟儿丢掉他们还是一家人,他说他想孙子了,孙子今年五岁,从没当面叫过他爷爷。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听他倾述,他的矛盾,无奈,不舍。。。
  “怎么跟你说了这么多,耽误你时间了。”男人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准备离开。
   他感激我的倾听,其实我又何尝不感谢他的倾述呢!在他的倾述中,我早已被生活焦灼的心慢慢平静,慢慢柔软。
   我拿出五百块钱塞给男人“帮不上什么忙,这是我对鸟儿的一点心意。”
   “不行,不行,已经给你添麻烦了,哪能拿你的钱,不行,不行。”男人赶紧把钱又塞回给我逃也似的离开了。
    几天后,当我再次带着儿子来到老街小楼时,早已人去楼空。几个工人正在剧门口的大树,这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不到十分钟便轰然倒地。
    头顶鸟儿的唧咋声响成一片,我抬头一看,一群鸟儿正在我头顶盘旋,儿子甩脱我的手往家跑去。
    不一会儿,我和儿子带着那只小麻雀回到小楼前,倒地的大树已经被托走了,只留下散落一地的枝条和树叶。
    儿子打开鸟笼,轻轻说“鸟儿,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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